我曾经反复思考,抛开一切现实因素,人究竟是应该独处还是与人接触,直到看见这样的答案:“个体的一生都在试着满足内心的两种需求:一方面是独立自主,另一方面是被保护和与他人融合。”
我曾像逃离洪水猛兽一般,逃往乡间的故土。我清楚地记得,那个乡间的雨夜,所有的人都睡了,所有的灯都灭了,只有低吟的蛙声,各种音调的虫叫,淅淅沥沥的细雨,洒入漆黑的河岸。坐在阳台上,湿润的空气里飘来丝丝的凉意,我裹紧了外衣,对自己说,这是最后一片净土,是我不断逃离不断退让最后到达的地方。
皖南的春天是游子的最后一块歇脚地。无论你有多迷茫、多虚弱、多空洞,在这里总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——在阳光下,在细雨中,在清澈的河水里,在灼灼的火焰中;在泥土里,在捣衣声中,在沉闷的春雷里,在石板的纹路上……每一样东西都安稳如大地。
鸟儿有一百种叫声,山上有一千种绿色,花儿的颜色不多,但每一朵都开得自在、肆意。山间的花,没有摄像头和滤镜,没有人在意它开得好不好、盛不盛,在山谷里、在田野边、在水畔旁,独自悠然地绽放,悄无声息地凋零,自顾自地开遍每一个春天。
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春天,都深藏着无尽的美好。有早春的茶草在炭火上散发出清甜的香味,有夜深下柔和的雨声里手边刚煮好的奶茶,有青色的天空下明亮的油菜花笼罩在薄薄的河雾间,有高大的白玉兰盛开在村庄前引来满树的蜂声,有山泉从庇荫的石壁上倾流而下带来的满目清凉。
从惊蛰开始,春天每天都在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提醒着你。先是紫色的花开,然后是红色、白色、粉色……每一天的绿色都在由内而外蠢蠢流动。走在山间小径,肥啾啾的小鸟披着绿色的羽毛,从灌木中呼一声飞向天空。窗外河岸边的这群鲤鱼像是成了精似的,整日霹雳吧啦地拍打着水花,欢快得让人咬牙切齿。勤劳的小野鸭每天都要来来回回衔着草料铸就它枝桠下的小窝。
每一个离开皖南故土的人,心中都装着一个遥远的春天。那绵绵细雨的长夜,此起彼伏的轻雷,一旦失去,再也回不来。那百啭千声的鸟叫,在童年的记忆里是那样自由轻快。那一闪一现的萤火虫,曾给我们贪玩的夜晚带来无穷的乐趣。还有那春日餐桌上的野味,在我们的味蕾里留下了永久的记忆。
春天亘古不变,变幻莫测的是我们的心境。看那安详的村庄,坐落在青山前,环绕在溪水边,炊烟袅袅下,永恒地诠释着什么叫「宁静」。侘寂与物哀,我们终将承受时光的起伏波折,经历人心的光芒与黑洞,遇见爱,遇见孤独,然后在风光旖旎的春天里,找到时光与生命的美好。
大雨后,不知从哪儿漂来了一只大白鹅,在窗前游来游去,嘎嘎叫了一天,像是忘了回家的路。
Written on May 21st , 2024 by Sherry