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徽州的年味:从腊月到正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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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的时候,天旱得要命。入秋后,天已经晴了好几个月。

天阴下来的那天,早上传来阵阵出葬的鞭炮声,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去他家领工资的许老师。年前的这段时光,总是时不时传来老人去世的消息。人们聊着死亡,像家常便饭一般稀松平常,只有唢呐声里传来阵阵悲凉。

过年对老人来说,像过了一劫。人们打扫屋子,张罗着食物、鞭炮、对联,也都是在庆祝逃过一劫。

“腊八节打扬尘”,腊月初八是扫除旧尘的日子。一大早,人们全副武装,戴上帽子和口罩,先用防尘布盖好家具,再举起特制的长柄扫帚,扫过屋顶、墙角,清理灯罩上的蜘蛛网与积尘。徽州的腊八粥是咸味的,会加入干豆角、咸肉等食材,风味独特,与其他地方的甜味腊八粥截然不同。

徽州的传统年味小吃有年糕、冻米糖、包芦(玉米)松、手工豆腐、肉圆、米酒,还有咸鱼和腊肉。这些食物都是自制的,腊月准备它们的过程,给我一种占卜的感觉。今年的米酒做得成功——很甜,今年的米松炸得成功——起色,便觉得新的一年充满希望和好运。

如果说食物只是预热,那么从小年开始,真正的年味就起来了。徽州有“小年发灯”的传统,人们点亮家里每一盏灯,照亮屋里每一个角落,再噼里啪啦燃放一挂炮竹,让屋子灯火通明地亮堂一阵,以达到驱除邪祟的美好愿望。

不仅小年,迎春时也要发灯放炮。立春时分,家家户户鞭炮齐鸣,整个冬天对新春的渴望在这一刻化作声声回响。这一天,人们从菜园里挖来一株生机盎然的青菜,腰间系上一圈红纸,寓意“春菜”,摆放在徽式新居厅堂中央的条几上,让春意在屋里蔓延开来。

徽州人家的院落里,总少不了一株兰花。每逢新年,兰花的腰部也会系上一圈红纸,被摆放在院门前的青石板上。小小的兰花花苞里孕育着春的希望,陪伴着人们走过腊月和正月,跨越冬天与春天,最终绽放出一缕淡雅的幽香。

小时候的春联大多是手写的,红底黑字,用米汤糊在木门板上。现在除了祠堂,很少看到手写的春联,取而代之的是大大的金黄烫字,有些还印着某某银行的 logo。

去年正月散步的时候,看到一户人家门前贴着一幅绿色的挽联:天下皆春色,吾门独素风。字里行间哀而不伤、悲而不戚,让人一下子读懂了屋里发生的事,感受到了写它的人心里的感受。

除了贴春联,大年三十还有一件头等大事——祭祀。父亲身体还好的时候,妈妈在家忙着准备年夜饭,我们一大早便跟着父亲去祭祖。那时候天已经不再那么冷了,我们走在不宽不窄的山野小径,沿着河流,经过田野和村庄,一路聊着家常琐碎,一路感受似有似无的春天的气息。那一天,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春天的第一次徒步旅行。

上完坟、贴好春联后,便到了年夜饭的时间。徽州的年夜饭是在下午三四点吃的,开饭前要先燃放一串长长的鞭炮。早早吃完饭、洗完澡,忙碌的一年到此终于结束了。伴随着春晚的电视背景音,这一晚可以名正言顺地熬夜守岁。

守岁的人在关门前要燃放鞭炮,正月初一早上开门时也少不了这一仪式。新年第一天,推开大门,街道上铺满了厚厚的红色炮仗碎屑。明媚的阳光下,踏在厚厚的鞭炮纸屑铺成的“红地毯”上,感觉每一步都格外地喜庆与踏实。

正月一天天过去,年味在忙碌中渐渐褪去。我坐在窗前,看着山雾在朝阳下缓缓散开,鸟儿掠过桥头,穿行于一串串红灯笼之间。我想起那天的细雨,桥上行走着白色的出丧队伍,伴随着炮声、唢呐和锣鼓声,向山里迈去。